有“万青”的音乐节，就不会太差

2024-06-20 11:06 来源：网络点击：

有“万青”的音乐节，就不会太差

“谢谢大家，假期愉快。”

五一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，万能青年旅店乐队在自己的公众号“郊眠寺”上发布了一则视频。

两个星期前，这支在中国首屈一指的摇滚乐队，在大多数成员的家乡和成军地——石家庄完成了三场大剧场演出，彼时石家庄成了中国摇滚乐的绝对中心，大量的乐迷从八方赶来。

出租车司机们都很诧异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往来于河北省大剧院和某一个地点？当被告知是万能青年旅店要开演唱会的时候，网约车司机恍然大悟：“哦，是他们！”很明显，他们知道这支早已在某种程度上成为石家庄精神代名词的本地乐队。

和新裤子、五条人等依靠《乐队的夏天》获得更大公众关注度的乐队相比，万青的粉丝以更隐秘的方式聚集在一起，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万青成为了某种精神图腾和身份象征。在没有收获更广大意义上的观众的情况下，能完成一场剧院演唱会，告别了熟悉的livehouse，已然是一件不易的事情。

在刚刚过去的五一假期，万青成为了音乐节的“常驻”嘉宾。4月29日，他们出现在成都，参加了元气森林音乐节，随后参加北京草莓音乐节、太湖湾音乐节，贵阳星空音乐节。这么算下来，在五天的五一小长假里，他们参加了四场音乐节。而全国范围内，在短短的五天的五一假期中，就有四十场音乐节轮番登场，即便分身乏术，但万青已经出席其中的四场依旧是尽了他们的全力。

而在接下来的五月，万青还将参加5月13日的三亚草莓音乐节、5月20日的新安江音乐、云台山音乐节和5月27号的新疆草莓音乐节。也就是说，在五月的每一个周末这支乐队都将出现在一场音乐节的舞台上。

万能青年旅店，成为了遍地开花音乐节的定心丸，似乎只要有他们在，无论主办方是否能承受住巨大的客流，观众们能否拥有相对较好的观看体验，只有万青在，就不会太难看。

万青对于今天的中国摇滚乐和观众而言，不仅仅是一只乐队，更成为了一代青年人的精神图腾，在获得市场成功的同时，在小圈层里不断发酵，成为了某种符号和象征。甚至在一定程度上，万青的音乐成为了一个时代的注脚，说出了千万人不可说又说不出的话语，这在早已成为大众消费品的音乐行业并不多见。

石家庄被广大的乐迷认为是中国的摇滚之都，按照乐迷有点戏谑的直译，石家庄翻译为Rock Home Town，再转译一重这三个英文单词就可以被翻译成“摇滚乐之乡”。万能青年旅店早已成为这座城市的代名词。2021年，姬赓更是以乐队成员身份成为了“2020年度石家庄市政府特殊津贴专家”，石家庄政府回应说，这是第一次有摇滚乐手获得此项津贴，姬赓将因此获得500元每月的津贴。

而出现在歌词中的“河北师大附中”、“人民商场”、“华北制药”都成为了乐迷们来到石家庄，必须要去打卡的地标。

对于歌迷来说，万能青年旅店在石家庄的特别专场演出，是一场必须要看的演唱会。

而对于这只成军于石家庄的乐队而言，此次特别专场也是一场重要的演出，甚至有点“荣归故里”的意思。几位成员的家人都到了现场，几位乐手的妻子和儿子互相之间不是很常见面，对其中一个乐手的孩子说：“你不记得了吗，我在你很小的时候见过你呢！”

万青用了两个理由来阐述这场演唱会之所以被称为“特别专场”的原因。

一是为了呈现第二张专辑的全貌，万青启用了最全的十四人阵容，在原有的阵容里加入了中提琴、小提琴、钢琴，把原本由一人完成的萨克斯拆分成了次中音和上低音，由三名乐手共同完成。二是万青主动承担起了“大哥”的角色，围绕着这次特别专场设置了单独售票的“平原午休”专场演出，分别是纯器乐的睡狗和明显受到万青影响乐队蛙池。

为了营造更好的观看环境，尤其是杜绝黄牛，万能青年旅店的团队和大麦网一起将这次门票设置成“强实名”的模式。所谓强实名就是“三证合一”，分别是身份证、人脸识别和门票，在购票前平台往往会要求购票者提前填写观看人的身份证号，等到开演前会有传统的“开票”环节，会公布座位，只不过不再跟之前一样邮寄纸质票。

这种模式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国内演出的门票售卖中出现，在这场特别专场之前，在太原、西安和武汉等站的巡演中万青也使用了这样的售票方式。这一定程度上说规范了演出市场，让动辄以翻倍价格依旧可以卖出的门票回归到了久违的理性状态。而对于在开始时没有买到票、却依旧想看演出的观众来说，想在开演前临时起意去演出地，搞到一张门票却更难了。

对于周六到了石家庄，一直到中午还没搞到门票的歌迷宋查来说，这段时间是煎熬的。直到当天中午，他才在某二手交易平台上，找了个自己编写程序抢票的大学生，搞定了这张门票。宋查为此付出了一定的风险，他需要把自己的账号密码提前给他。

对于万千像宋查一样的青年来说，万青曾经扮演了重要的地位。这只乐队曾经用或是隐喻，或是直言的方式表达了一代人的生活境遇。“万青总是能表达出我想说的话，这点很神奇。”宋查说。

万青的歌迷们像是一个神秘组织，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隐藏在人海中，就像是万青的代表作《杀死那个石家庄人》唱到的“如此生活三十年”一样。

去年在上海的四月，宋查过了自己的三十岁生日，他觉得很微妙，终于在三十年后听到了这场演唱会。演唱会结束，他没带火，走出剧场，问门口的人借了一下。借给宋查火的人跟他说，自己没买到票，在门口站了全程，“但我朋友在里面”。

万能青年旅店成军于2006年，一开始用乐队成员、贝斯手姬赓的话说，“就是几个小孩随便玩玩。”

主唱兼吉他手董亚千和姬赓是小学同学，初中高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拉了一些人就组上乐队了。当时也没有给这个乐队起什么名字，但是被他们拉来的人都有着共同的音乐品味。与其说当时的形态是个乐队，更像是一个松散的兴趣共同体。

董亚千初中就没再往下读了，自己开始琢磨器乐，早早地就在石家庄的音乐圈留下了“第一吉他手”的赞誉，他曾经为了买到自己喜欢的吉他，乐器店还没开门的时候他就去门口坐着等，连着几天，就坐店里试琴，一直呆到人家闭店，终于买到了自己心仪的吉他。

四年后，姬赓考上了大学，去了南方，董亚千养的狗死了，两个人意识到自己不是什么万能青年：几件小事不经意地向他们砸过来，他们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抗风险能力的薄弱。之后的几年，董亚千接着折腾，去秦皇岛养狗，实际上还是在不断地修炼吉他的技法。

那段时间的董亚千像是个隐居者，躲在喧嚣的现实之外，也没什么烦心，就是这么一天天琢磨器乐，就是在这段时间，董亚千完成了那首至今留在众人身体记忆中的《秦皇岛》。董亚千似乎从来没对这个世界有任何对抗的情绪，也没觉得有什么困顿。每天就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练琴，琢磨摇滚，甚至也不太碰爵士乐。

最开始的乐队名叫“The Nico”，来源于盲瓜乐队的主唱Shannon Hoon襁褓中的女儿的名字Nico，加了个冠词。2001年，姬赓决定把乐队改名叫“万能青年旅店”，最开始就是想冲冲晦气，因为从他读大学并且开始把音乐当个事情开始，这支乐队好像就不是很顺利，这个名字至少听起来很万能。

五年后，姬赓和董亚千终于完成了专辑中的大部分歌曲。经历了原鼓手的离队与新鼓手杨友耕的加入，以及小号史立。2010年，这只成军于1996年的乐队发表了第一张同名专辑《万能青年旅店》，凭借着直接的表达和精致的编曲，像是一道分水岭，划开了2010年之前和之后的国内摇滚乐。在此前魔岩三杰之后，中国摇滚乐一直沉寂，经济的高速发展，似乎让人们忘记了音乐是曾经他们表达情绪的一个出口。

在第一张专辑《万能青年旅店》中，作词人姬赓用了大量的隐喻来表达在石家庄的生活体验，“渔王此刻还想做渔王，可海港已经不知去向”、“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，置换体内星辰河流”、“愉快的人们，我和你们一样，都只是被诱捕的傻鸟”、“熟悉了闪电的脾气，就不再迷惑”。姬赓用一些隐秘的方式，表达在自己生活境况下的困惑。

这张专辑中的十首歌曲，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当时的摇滚圣经。在第二张专辑发表之前，万能青年旅店的歌迷们只能一遍一遍地翻来覆去听，歌词里的意象被固定下来，成为歌迷口中的梗，歌词被歌迷们像诗一样诵读。

十年后，这支乐队发行了第二张专辑《冀西南林路行》。在和第一张专辑散落在不同曲目中的表达不同，这张专辑万青用太行山的石头作为主线串联，看似没有直接对于当下的表达，但却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叙事。一直到最后一首歌《郊眠寺》，姬赓还是没忍住，“街头嘈杂，公共聋哑”、“渤海地产，太行水泥”、“宗教医保，慈善股票”、“幻觉贸易，阶级电梯”的表达直接映照了当下。

而在音乐层面，万青加入了更多的爵士风格和后摇元素，并将整张专辑的曲目以整轨的方式放出，按照顺序，每首曲目头尾相连，共同构成了起承转合，完成了一个故事和话语的尝试。在这样一个短视频时代，专辑的概念不复存在，万青却以这样的方式在宣告着音乐的尊严，对于乐迷来说无疑是一件幸事。

如果说对于国内乐队来说存在一个明确的转折点，《乐队的夏天》两季节目算是一个明确的答案。这档在网络平台播出的音乐综艺，基本上网罗了所有愿意参加的国内乐队，而民谣、摇滚、后摇等不同的音乐类型也统一被“乐队”二字取代。对于在节目开播时，生机都艰难的国内乐队而言，能在这档节目上露面，意味着至少可以维持乐队的运转，也让他们脱离了地下状态。

以第二季的冠军重塑雕像的权利为例，之前他们只能在livehouse演一演，而在获得冠军一年后，这只乐队就能到上海最好的场馆进行专场演出，票价最高达到了980元。重塑雕像的权利也因此，成为了第一支登上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的乐队。

但在曾经是乐评人、现在成为作家的班宇看来，《乐队的夏天》对于各个原本艰难的乐队而言一定是个好事情，“至少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们了”。但在节目之后，班宇去看了几次演出，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，曾经熟悉的乐队们变得越来越规矩，班宇有点看不到之前的火花了。

市场变大之后，乐队为了稳定住客群，在选曲和现场表演方式上越来越保守，甚至最终讨好观众成为了一个保险的选择。而在另外一个方面赚快钱也成为了大多数乐队的选择，频繁地出现在音乐节的舞台上，一轮一轮地在livehouse巡演，参加其他更“主流”的综艺成为了惯常的路径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乐队们只能疲惫地在一个城市与城市中间穿行，几乎无暇完成新歌的创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