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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《红楼梦》:浅析造成林黛玉敏感多疑性格的原因

2023-11-27 01:59 来源:网络 点击:

《红楼梦》:浅析造成林黛玉敏感多疑性格的原因

西方有石名黛,可代画眉之墨。黛玉,仿佛接纳了青天所蕴涵的全部灵气,她那如泉涌一般的泪水仿佛阴雨连绵的天空,诉说着无尽的哀愁。

林黛玉这个“花草精魂”是以一位纯粹的诗人的形象呈现在人们面前的。她迷恋于花草,迷恋于诗歌创作。她的生命充满了生机,洋溢着创造的激情。

正是由于在林黛玉身上这种自然的天性异常显著,那些世俗的人才会把她看作是怪诞邪僻之人。但是,在那样一个社会里,林黛玉就像是在自然界里失去了保护外壳的小动物和昆虫一样,没有强大的人格面具作为保护层,她注定要在生存的竟争中落败,注定要被遗弃在死亡的角落里。

既然是荣国府的至亲贵戚,林黛玉也不例外地是那一社会统治阶级中人。她出生于一个世袭侯爵、支庶不盛的书香门第,这就是为那一时代不少人羡慕不已的所谓“清贵之家”。

官僚的父亲,因为“聊解膝下荒凉之叹”,把这个独生女儿提到男子的待遇来抚养,从小便教她读书识字,爱之如“掌上明珠”。

看来,她有着一段比较娇惯的、不受拘束的童年生活。但是,由于先天的体质纤弱,再加上母亲的早丧,使我们又看到,在她的童年生活中,又笼罩着一层不散的忧郁。

这个清贵的官僚家庭,似乎没有来得及对她进行更多的阶级教养;也似乎没有来得及把那一社会给女人所规定的一切,带给她以深刻的感受;而是只给她的终身留下了一个空洞而温暖的回忆,让她向社会人生迈开了第一步。为了“减轻父亲的内顾之忧”,她来到了正是“花柳繁华”的荣国府。

当她一跨进荣国府的大门,立刻就被封建家庭里面的“脉脉温情”包裹住了。贾母把她“搂入怀中,心肝儿肉的叫着哭起来”;王夫人吩咐人拿出缎子来为她裁衣裳;凤姐也携着她的手说:“要什么吃的,什么顽的,只管告诉我。丫头老婆不好,也只管告诉我”,并且又立即叫人赶紧去为她收拾住房。

这个远道而来的外孙女儿,不仅一登门就受到了这样盛情的接待,而且此后贾母对她的“万般怜爱”,既把迎春、探春、惜春三个孙女“倒且靠后”了,而且“饮食起居,一如宝玉”。

的确,在荣国府里谁曾受到过这样的宠遇?怜爱已经达到至高的程度了。荣国府里的人们,谁不对这个“举止言谈不俗”的姑娘,投过来尊敬的、热络的目光?

初到荣府时,我们看到林黛玉留神地观看着一切,彬彬有礼地应接着一切。她似乎谨记着母亲的遗言:“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”,因此她“步步留心,时时在意,不要多说一句话,不可多行一步路”。

这样谨小慎微地做人,也许自有它的好处吧? 可是,我们又看到,她似乎并没有认真这样做。她很快地就给荣国府的人们,留下了“孤高自许、目无下尘”的印象。

原来,她初来时的那种“留心”“在意”等等,只不过是从这样的一个动机出发:“恐被人耻笑了去。”毋怪乎她没有给人留下多少好感,而只是让我们知道,这是一个有着高度自尊心的少女。

但是,命运仿佛恶意地拨弄着她,不久她的父亲又死去了。当她回到故乡去料理丧事,再回到荣府时,她已经不是来此作客的扬州盐课林老爷的小姐了,实际上她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前来投靠贾府的亲戚了。处在这样的情势下面,自尊心显然失去了安放的地方,而她的“孤高自许”也显得更加不合时宜了。

即使如此,处境的改变,并没有使这个少女的生活态度跟着改变起来,反之,似乎更加挑起了她的心高气傲,更加使她多疑地注视着周围,唯恐有人对她怀着歧视和轻蔑。

周瑞家的送宫花,她首先注意的不是它的“维妙新巧”,而是是否为“别人不挑,剩下的”。元春归省时,大家赋诗行乐,她本可以随声歌颂一番,但她一心只想“大展奇才,好将众人压倒”,后因不能“违谕多做”,便“胡乱做一首五言律应命”。

贾母为薛宝钗庆祝生辰,她心里感到不快,这原是不宜流于言表的,但她偏偏露出“不忿之意”。史湘云说她像戏台上的小旦,众人都笑着附和,她本来也是可以一笑付之的,但她却敏感地觉得,这样的拿她和“戏子”相比,是一种带有轻蔑意味的“取笑”,因此大为不满,不禁怒形于色。

看来,在这个少女的身上,有着太多的敏感和自尊。她的气量显得是如此的狭小。但这一切,总是由于在她的内心深处,有一个解不开的隐痛,这就是她寄人篱下的命运悲凉之感。

她不安于这种命运,但又无法摆脱这种命运。这种矛盾,经常扭曲着她的感情和心理,于是她的心境就永远得不到平静,并且招惹着许多看来是不必要的烦恼和痛苦。

有一次,她去敲怡红院的门,晴雯误以为是丫头,便拒绝开门。这个纯粹的误会,想不到竟是这么严重地挫伤了她。如果她真的在门外“高声问她”,事情也就解决了。但寄人篱下的处境,不容她多想,只是立刻在她的心里唤起了这样的感觉:“如今父母双亡,无依无靠,现在他家依栖,如今认真呕气,也觉没趣。”

真的,再没有什么比损害了这个少女的自尊和挑起了她寄人篱下的伤感,更能使她伤心的了。那一夜,她“倚着床栏杆,两手抱着膝,眼睛含着泪,好似木雕泥塑一般,直坐到二更多天,方才睡了”。

第二天,她看见落花满地,便触景生情地写出了那篇有名的《葬花词》。 落花,把那一时代,女子只能任人践踏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无奈,在她的心里唤醒了。

但是,这个少女不能认识得更多,她把这种命运的不能解除,都归因于自己的没有家。于是,她害上了无可解除的思家的忧郁症。大观园里的繁华热闹,别人家中的笑语温情,乃至自然界的落花飞絮、秋风秋雨等等,无一不在她的心里引起无家的哀痛。整个世界在她的面前,仿佛都变成了制造孤独与忧愁的原料。

看来,这个外祖母家并没有对她显出厚薄,一切都待她以小姐之礼。她仿佛是用太多的猜疑和过量的偏狭折磨着自己。她似乎看不到,花钱如流水的贾府,那里会在乎这个外孙女儿的衣食费用?同时又何尝在她的面前露出过丝毫的“小家”气派?

更何况封建家族拥有无上权威的贾母,是这样的“万般怜爱”她;她是孤女,但她不仅没有因此受到歧视,倒是更加引起了这个老太太的温情与疼爱。的确,受到了这样的呵护,有什么必要如此念念不忘于自己的伤痛呢?要是换上另外的一个人,不是早已感到幸运吗?

然而,正是在这里,我们发现了林黛玉非常微妙的人格魅力。

原来,这是一个永远不用别人的衣裳,来忘掉自己寒冷的人。这是一个永远不把别人的怜悯和施舍,当作自己的幸福的人。同时,这又是一个愈是处在屈承的境遇底下,就愈是坚持自己的人格尊严的人。

这样的性格,生活在那样的时代,就成为了一切痛苦的来源。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:“一个人所能享受和痛苦的,都只能是社会给予他的东西。

因此,林黛玉的痛苦,不是由于她的敏感和多疑,更不是由于自尊,而是由于造成这种敏感和多疑、并压迫着这种自尊的私有制度。私有制度,这是一切痛苦和罪恶的总根源。

在一切以家为起点的中国封建家族社会里,一个人的价值、尊严、地位等等都是以家私来计算的。所谓“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”“家有万贯,身值万贯”等等正是说明了这种情形。

因此,一个没有家的人,就等于失去了他的全部身价,整个世界就好像在他的面前竖立起来,没有一块是属于自己立足的地方。

失去家的林黛玉,虽然在贾府里找到了一块栖身之处,但是私有社会制度在人与人之间所造成的种种界线、种种观念以及其它许多精神上的障碍,在她心里并没有消除。同时,更没有在周围的人们心中消除。

仇视、倾轧、争夺、欺诈等等,每天每日在荣国府的围墙内,在林黛玉的身边发生着。面对着这种情形,连那个还不十分懂事的丫环佳蕙都发出这样的慨叹:“这地方本也难站!”可想而知在那许多势利的眼光下,一身之外无长物的林黛玉是难以安下心来的。

不仅如此,即使是这个家庭里的正式成员,又何尝能够安下心来呢?小姐探春说得好:“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,一个个都像乌眼鸡似的,恨不得你吃了我,我吃了你。”这种感受,在林黛玉这个外来人的身上自然就更要加深一层了。

实在说来,人们恭敬她,只不过是因为恭敬拥有权威的贾母。同时,别人所给她的这种疼爱,既然可以慷慨地施舍,当然更是可以合情合理地收回。

后来的事实不正是证明如此了。是的,要是非等到别人露出脸色,才开始感觉到仰人鼻息的悲哀,这已经几乎是每一种人都可以达到的“品格”了。

由此可以看出,林黛玉的多疑和敏感并不是她自己找来的毫无根据的痛苦。倒是透过了她的这种多疑和敏感,让我们看到了,那个社会具有着一种什么样的魔力。

它可以隐秘地、曲折地折磨着一个人,并且把一个人损伤以后,甚至会使你觉得完全是由于她自己的过错。

总体来说,造成黛玉敏感多疑性格的原因既有她悲凉的身世,无家带来的惶恐,也有寄人篱下带给她的不安与孤独。往深层次说,既来自于她生活的小环境贾府,也来自于封建私有制社会这个大环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