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怪论侠义（二十七）欧阳春在江南行侠仗义，为什么被称为北侠？

怪论侠义（二十七）欧阳春在江南行侠仗义，为什么被称为北侠？

《三侠五义》中的三侠一般是指南侠展昭、北侠欧阳春和双侠丁兆兰、丁兆蕙。其中南北双侠在故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，在小说的篇幅中也有很大的提下。众所周知展昭是常州人，老婆丁月华是松江府人，出于家乡籍贯的考虑展昭被人称作"南侠"。然而与展昭齐名的欧阳春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，其主要原因是欧阳春似乎和北方没有太大的关系。小说中欧阳春是在江南出现，在杭州府、仁和县等江南的地域内行侠仗义。而故事中并未提到他的家乡籍贯，可是他却多了一个北侠的外号，让人感到难以理解。

一般而言，武侠小说中对武林人物的外号很能体现这个角色的特点。古龙先生在小说中就曾写道，"江湖上的人有起错名字的，却没有起错外号的。"外号对于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相当的重要，也是一个人标志性的产物。因此优秀的武侠小说中，作者对重要角色的外号都是慎重对待。如果小说中武林人物的外号起得慌腔走板，那小说的水平多半也高不到哪里去。这是从《水浒传》就开始的小说传统，后来的小说家都大量效仿。《三侠五义》作为武侠小说的开山之作，作者石玉昆延续了从《水浒传》以来的绿林风格，自然也继承了起外号的套路。

从小说中的大量武林人物角色看，他们的外号都是恰如其分的。比如陷空岛五鼠的外号就充分体现了他们五人的特点，简单的三个字形象的形容了每个角色，让读者感到耳目一新。从这里来看作者石玉昆在外号上面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，由此可以看出这部小说的优秀。然而在欧阳春的外号上就让人不好理解，似乎这个角色跟北方没有太大的关系。欧阳春的另一个外号"紫髯伯"倒还算恰如其分，这是从他的人物形象出发设计的，可是北侠是从何说起呢？要知道，故事中的欧阳春根本没有到过宋朝的北方。

有人提出了家乡籍贯的原因，这是延续展昭外号的来源。展昭被称为南侠，其实多在宋朝的中北部范围内活动，这也是与外号不太相符的地方。可是展昭的家乡是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，这里是属于江南的地界，以此称呼展昭为南侠也是可以的。然而小说中并没有对欧阳春的家乡籍贯进行介绍，评书里倒是有提到是东北人，但这并不能作为原著的证据，所以用欧阳春的家乡认定其外号的套路不太成立。从欧阳春的外貌描写来看，碧眼紫髯的形象更符合西域人的标准，比如《射雕英雄传》中的西毒欧阳锋。

古代中国人中的碧眼紫髯形象多来自于西域的血统，这个范围包含了现在的西亚、中亚和西北亚地区，唯独没有中国传统观念中的北方大地。从小说的宋朝背景来看，那时的北方由辽国统治，主要民族是契丹人。契丹人本身也是黑眼睛黄皮肤的形象，只有与西北亚接壤的地区存在混血儿，有些是碧眼紫髯的样子。总的来说，单从形象上看欧阳春并不像是中国北方人的形象，更多的是具备西域人的血统。而中国从唐朝开始就有不少西域人移民到中原，他们的后代是带有西域血统的汉族混血儿，存在碧眼紫髯也很正常。

西域人进入中原后分布极为广泛。有通过丝绸之路到长安，后来一直向东到达洛阳、开封等地的。也有通过海上贸易到达泉州，在两广和沿海定居的。甚至有通过南丝绸之路到达云南大理，在西南部地区定居的。在如此广泛的范围内都可能存在碧眼紫髯的西域混血儿，所以无法认定欧阳春就是北方人。因此我认为作者在小说中将欧阳春称作北侠，不是因为欧阳春的出生地，而是来源于欧阳春这个角色脱胎的原型人物。从他的人物形象看，欧阳春的原型来源于两个著名的文学形象。

欧阳春的外貌特点是碧眼紫髯，所以被称为紫髯伯，在欧阳春之前还有位被叫做"紫髯伯"的角色，那就是皇甫端。这个角色很多人没有影响，但熟悉《水浒传》的读者都应该知道。皇甫端是没羽箭张清的朋友，被张清推荐加入梁山。由于他擅于相马和养马，宋江任命他为梁山的马房总管，承担兽医的职责。水泊梁山大聚义时皇甫端被派在地煞星第五十七位，号为地兽星。从形象上看皇甫端与欧阳春高度重合，但能力上却截然不同。皇甫端是梁山的高端技术型人才，而欧阳春是武功高强的北侠，这是两个极端方向。

另一个与欧阳春存在极高相似度的文学角色是虬髯客张仲坚，这个角色来源于更早的唐代传奇小说《虬髯客传》。这部小说是唐传奇的代表，由杜光庭所作，收录于宋初的《太平广记》之中。张仲坚是扬州首富张季龄之子，出生时父嫌丑欲杀之，获救后从师于昆仑奴，艺成后欲起兵图天下。故事中的张仲坚钟情于红拂女，得知红拂女嫁给李靖后便与对方结拜，并称风尘三侠。后来张仲坚见了李世民后自愧不如，主动退出天下之争，将全部家产赠予历经夫妇。故事的结局是张仲坚在海外东南起兵，带领海船千艘和兵甲十万杀入扶余国，自立为王。

《水浒传》中皇甫端是是山东省东昌府人，这里正是属于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北方大地。在《虬髯客》中的张仲坚虽然出生于扬州，但最后当了扶余国国主。扶余国是古代北方小国，统治的地域大约在现在的吉林省东部和朝鲜半岛北部地方。这两位像极了欧阳春的角色都与北方大地有很大的关系，也许这才是欧阳春被作者石玉昆称为北侠的原因。《三侠五义》中欧阳春的角色很显然是这个两个角色形象的变迁和衍生，作者石玉昆又以自己的理解做出了再创作，于是才有了我们见到的北侠。"北侠"这个称呼与其说是欧阳春的外号，不如说是石玉昆在向前辈的文学形象致敬。